济南府的冬天,雪下得格外认真。

街面上,一个道人却打着赤脚,脚底板踩在雪地上,竟冒出丝丝白气。

他只穿一件单薄的夹衣,腰间松松垮垮系着根黄丝绦,任凭寒风吹透,身形却站得笔直。

周围的积雪在他身边化开一个圈,露出湿漉漉的青石板,仿佛他自带一个看不见的暖气罩。

“专业。”

“高人。”

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,眼神里全是敬畏。

只有躲在王半仙宽大道袍下的“丞相”鼠,正用小爪子费力地给一个铜手炉添着炭。

“老王,我跟你说,这活儿的性价比太低了。”

“咱们三个轮班扇风,一个时辰才赚二十文,耗材费还得另算。”

王半仙眼观鼻,鼻观心,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,嘴皮子却没动,腹语传音。

“格局小了不是?这叫打造人设,前期投入,后期才能收割。”

正说着,一个街头无赖挤进人群,贼眉鼠眼地盯上了王半仙。

他见王半仙气定神闲,认定是个身怀绝技的,便动了歪心思。

趁着众人不注意,无赖一个箭步冲上去,抱起王半仙脱在旁边石凳上的衣服就要跑。

“道长,传我几招,不然你的衣服就孝敬我爹了!”

王半仙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
他腰间那根黄丝绦,忽然像活了一样,自行解开,嗖地一下蹿了出去。

丝绦在半空中扭动,涨大,前端分出个岔,赫然变成一条吐着信子的黄鳞大蛇,闪电般缠住了无赖的脖子。

旦角鼠在另一边袖子里,捏着嗓子配音。

“嘶——敢动我主人,嘶——”

那无赖两眼一翻,口吐白沫,直挺挺地昏了过去。

黄丝绦这才松开他,慢悠悠地飞回王半仙腰间,自己打了个漂亮的结。

从此,济南府无人不知王半仙,一手“丝绦化蛇”的绝活,被传得神乎其神。

连带着,乡绅官吏的请帖也雪片般飞来。

这日,济南府几位大人想寻个乐子,便请王半仙在城外大明湖的水面亭子里设宴。

赴宴那天,几位大人到了亭子,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,连张椅子都没有。

北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,吹得人直哆嗦。

“道长,这……宴席呢?”

一位大人忍不住问。

王半仙微微一笑,气度非凡。

“各位大人稍安勿躁,良辰美景,岂能被凡俗之物所累?”

他说着,从袖中摸出一支毛笔,走到亭子内壁,三下五除二,画了两扇朱漆大门。

“丞相,开工了!”

王半仙用腹语低吼。

他伸手在画上敲了敲。

“咚咚咚。”

画上的门,竟然真的“吱呀”一声,向内打开了。

两个“小道童”从门里探出头来,正是陈代和另一个雇来的短工。

紧接着,屏风,床榻,桌椅,碗筷,一样样从“画”里递了出来。

“丞相”鼠在门后拿着个大声公,声嘶力竭地指挥。

“那个紫檀木的案几小心点,碰坏了要扣工钱的!”

“菜上快点!冷了就不好吃了!旦角,去催催厨房!”

官员们看得目瞪口呆,以为是仙家妙法。

很快,亭中陈设华丽,酒菜飘香。

酒过三巡,一位喝高了的官员指着窗外萧瑟的湖面,大着舌头说。

“此情此景,若有荷花助兴,方为美事啊!”

众人纷纷附和。

王半仙端着酒杯的手,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。

这个……剧本上没有啊!

他正想用“荷花非时令之物,强求有违天和”来搪塞。

“丞相”鼠的声音从他袖子里传来,带着一丝胸有成竹。

“老王,稳住,问题不大。”

“道具组上个月给水月庵的观音诞做的绢花还剩几百朵,我让陈代去拉过来了。”

王半仙心中大定,脸上笑容愈发神秘。

他将杯中酒洒向湖面。

“众位大人请看。”

话音刚落,只见远处湖面上,忽然冒出田田荷叶。

紧接着,一朵,两朵,千万朵粉色白色的荷花,在一瞬间全部盛开,荷香扑鼻。

当然,香味是旦角鼠在下风口偷偷点的“荷花味”线香。

官员们惊为天人,连忙派小厮划船去采。

小船划到近前,却怎么也够不着那些荷花。

船一靠近,荷花就轻飘飘地移开,仿佛有自己的想法。

小厮在船上急得满头大汗,亭子里的旦角鼠在芦苇丛里拽着鱼线,也快累断了气。

王半仙呷了口酒,高深莫测地笑道。

“此乃幻梦之花,镜花水月,只可远观,不可亵玩。”

一众官员听了,更是觉得意境高远,纷纷鼓掌叫好。

宴席散尽,王半仙一挥手,满湖荷花荷叶瞬间枯萎凋零,被风吹得无影无踪。

其实是陈代他们划着船,把拴着石头的绢花都拖进了湖底。

济东观察公尤其喜欢王半仙,硬是把他请回了衙门。

观察公家藏着一坛家传美酒,宝贝得不行,每次待客,最多只肯拿出一小壶,倒一圈就没了。
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这天,客人们喝得意犹未尽,纷纷央求再来点。

观察公面露难色。

“实在对不住,已经喝完了。”

王半仙笑了。

“大人何必如此小气。”

他拿起桌上的空酒壶,施施然揣进袖子里。

“丞相,B计划。”

袖子里一阵窸窣。

“收到。高仿版已就位。”

王半仙再把酒壶拿出来时,已经是满满一壶。

他给众人挨个斟满,那酒香,竟与之前的家传美酒一模一样。

是“丞相”鼠花大价钱从城西酒馆买来的勾兑秘方,效果拔群。

众人喝了个酩酊大醉。

事后,观察公越想越不对劲,跑到酒窖一看。

自家那坛美酒的封条完好无损,可抱起来一晃,里面却轻飘飘的,分明已经空了。

他当即认定王半仙是偷酒的妖怪,气冲冲地叫来衙役,要对王半仙动刑。

“打!给我狠狠地打!”

观察公指着王半仙的鼻子怒吼。

衙役的板子刚举起来,还没落下。

观察公突然“嗷”地一嗓子跳了起来,捂着自己的屁股。

“谁?谁扎我!”

他感觉自己屁股上像是被针狠狠戳了一下,疼得钻心。

他疑惑地放下手,衙役再次举起板子。

“嗷!”

观察公又是一声惨叫,疼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
躲在他官服下摆的旦角鼠,手里捏着一根纳鞋底的钢针,撇了撇嘴。

“老娘好几百年没扎过人了,手艺都生疏了。”

观察公彻底怕了,他指着王半仙,浑身发抖。

“你……你这个妖怪!”

他再也不敢提打人的事,连夜把王半仙客客气气地“请”出了衙门。

后来,有人在金陵城里,又见到了那个只穿夹衣的道人。

他依旧打着赤脚,腰系黄丝绦,身边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老鼠。

有人问起他在济南府的经历。

王半仙只是摸了摸怀里温热的碎银,露出了一个职业假笑。

不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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